夏日的晨光总是裹着薄纱,轻轻拂过窗棂时,巷子口的槐树梢便开始簌簌抖落露珠。我总爱趴在二楼的木窗台上,看那些翠绿的叶片在风里翻飞,像无数只绿色的蝴蝶。蝉鸣声就在这时忽然漫过来,像被谁掀开了装满糖水的竹篾,清亮的鸣叫从树冠一直跌落到青石板路上。
记得那年夏天,我跟着祖父去河滩逮知了猴。祖父教我用竹竿挑开草丛里的泥块,露出那些蜷缩在卵壳里的黑点,"蝉宝宝要蜕皮才能长大呢"。我们蹲在灼热的沙地上,看它们褪去灰褐色的旧壳,新生的翅膀还沾着露水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祖父用柳条编了个小笼子,说等蝉鸣最盛时,笼子里会飞出整支"金色交响乐团"。
秋天的梧桐叶开始飘落时,教室窗外的爬山虎正褪去绿衣。我总在课间捡起金黄的叶片,用铅笔尖在叶脉间勾画小船。美术老师把我们的叶船贴在教室后墙,每片叶子都像载着整个秋天的倒影。有次暴雨突至,我抱着装满落叶的竹篮往家跑,雨水顺着梧桐叶的纹路蜿蜒成溪,把满地碎金都冲成了流动的银河。
最难忘是腊月里堆雪人的日子。我们全家裹着厚棉袄围坐在院中,看雪花像羽毛般飘落。父亲用铁锹挖出雪球,母亲用围巾给雪人系上红围脖,我则负责往雪人脸上抹胡萝卜鼻子。当雪人终于有了眼睛时,不知谁喊了声"会眨眼啦",整个院子里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后来雪人站成了门前的雕塑,我们围着他烤红薯,看火光映红了一张张冻得通红的脸。
如今再经过那条开满紫藤的巷子,总能在蝉鸣声中听见时光碎裂的轻响。那些被蝉蜕包裹的夏天,被落叶写就的诗篇,被雪人收藏的笑声,都化作记忆里永不褪色的琥珀。原来童年不是某个具体的季节,而是蝉声里摇晃的树影,是叶脉间流淌的阳光,是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——当我们学会凝视这些细碎的瞬间,每个平凡的日子都会在记忆里开出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