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我望着讲台上那个穿着米色针织衫的背影,她正在整理着装订成册的教案。开学第一天,林老师就和我们班结下了不解之缘。那天她踩着细高跟走进教室时,我注意到她左手腕缠着医用胶布,袖口还沾着几点墨水渍,这让我想起她办公桌上那本边角卷曲的《教育心理学》,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已经泛黄。
林老师的第一堂课就让我们颠覆了对语文课的认知。她将《荷塘月色》改写成剧本,让我们分组排演。当她站在舞台中央,用低沉的嗓音念出"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,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"时,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遥远。更令人惊喜的是,她允许我们在作文本上画满涂鸦——有歪歪扭扭的向日葵,有被橡皮擦破的月亮,甚至还有用修正液画的小怪兽。我至今记得她批改时在涂鸦旁写的评语:"文字是心灵的图腾,你的怪兽正在学习飞翔。"
期中考试后的晚自习,我因为作文跑题躲在器材室抹眼泪。推开门的瞬间,林老师正蹲在地上用粉笔头画着思维导图,她抬头时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粉笔灰:"来,咱们给这篇作文做场解剖手术。"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彩色便签纸,把"环境描写""情感线索""主题升华"三个标签贴在作文本不同位置,又用红笔在空白处画了只举着放大镜的小兔子:"看见没?它正在找你作文里的隐藏线索呢。"那天我们对着台灯修改到十一点,她变魔术般从帆布包里掏出热牛奶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台灯下像星星般闪烁。
最难忘的是校庆诗会。林老师把教室改造成"诗歌长廊",把我们的课桌拼成蜿蜒的河流形状。当她念出自己写的《致十六岁的我们》时,所有同学都跟着她念出了声:"十六岁的雨季,是未完成的诗行/每个标点都在等待破茧的翅膀。"我看见她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聚光灯下泛着微光,那是她丈夫在支教途中留下的礼物。散场后她拉着我问:"要不要试试给这篇诗配插画?"现在那张画着星空与纸飞机的插画,还挂在教学楼走廊最显眼的位置。
上周的作文讲评课,林老师带来了一叠泛黄的信件。她曾是山区支教老师,信封里装着孩子们用野花染色的信纸:"当年有个孩子说想当画家,现在在中央美院任教;有个女孩总把'老师'写在作业本扉页,昨天给我寄来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。"她摩挲着信纸上的褶皱,声音突然变得温柔:"教育就像接力赛,我们接过的不是教鞭,是孩子们眼里的光。"那天我看见她左手腕的医用胶布换成了淡粉色的创可贴,袖口的墨渍被替换成她手绘的向日葵。
放学铃声响起时,林老师正在帮值日生擦黑板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粉笔灰在光束中起舞,像无数细碎的星光。我知道,这个把《诗经》编成rap,用脱口秀讲解《红楼梦》的老师,正在用她特有的方式重塑着我们的语文课。她办公桌上的银杏叶书签又多了几道新折痕,那或许记录着某个孩子从胆怯到自信的蜕变,记录着我们正在破土而出的十六岁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