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撕扯着燥热的空气,知了在梧桐树梢不知疲倦地嘶鸣。我蹲在教室后排的课桌前,看着窗外操场上那群穿着白T恤的少年,他们正举着五颜六色的水枪,像一群跃出水面的银鱼。突然,前桌的小胖"哧"地吹响水枪,一串水珠擦着我的鼻尖砸在课本上,我下意识攥紧书包带,却听见班主任中气十足的喊声:"都给我回教室!"
教室里闷得像口蒸笼,汗珠顺着我的脊椎滑进校服裤腰。但下午大课间的钟声刚敲响,我又看见那群少年像出笼的雀儿冲出教室。他们从食堂打饭的塑料桶里舀水,用体育器材室的软管缠成水枪,连走廊瓷砖缝里的苔藓都被他们抠下来塞进裤兜——那是天然的"水弹"。
第一轮交锋在香樟树荫下展开。小胖的水枪射程最远,总能精准命中正在擦汗的体育委员。那孩子举着扫把当盾牌,却在第三次被击中后踉跄着撞上树干,整个人像片湿透的落叶摔进草丛。我们憋笑憋得肩膀发抖,却见小胖突然抄起消防栓的水带,"唰"地缠住自己的手腕,活像套了条透明胶皮蛇。
"公平竞赛懂不懂!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,原本混乱的战场突然有了规则。男生们将水枪集中在一处,轮流朝对方阵营的"堡垒"射击,被淋湿的裤管要贴在腿上三分钟才能开枪。我蹲在沙坑边给扭伤脚踝的阿杰递矿泉水,突然发现他的运动鞋不知何时成了粉红色——原来他刚才单脚跳着躲水枪时,踩进了隔壁班女生准备的"彩虹水坑"。
真正的较量发生在体育课后的黄昏。夕阳把跑道染成蜜糖色,我们围坐在看台台阶上分食冰棍。小胖掏出个玻璃瓶,里面泡着五颜六色的糖纸:"这是上周打水仗赢来的战利品。"他晃了晃瓶子,糖纸在暮色中折射出细碎的光,"现在该分给守卫们了。"我们突然发现,每个人裤脚都沾着不知哪个班级的"勋章":小胖左腿的蓝条纹是游泳社的,阿杰右臂的卡通贴纸来自美术班,而我膝盖上的汗渍里,还嵌着半片不知名的花瓣。
最惊险的时刻发生在最后半小时。不知哪个班男生从器材室偷出了旧式消防水枪,银色的金属管在夕阳下泛着冷光。当小胖用它朝我们扫射时,整片香樟林突然卷起巨浪。水柱冲天而起,我们像被掀翻的木桶在泥地里打滚,却看见阿杰举着扫把挡在女生面前,水花在他身后织成半透明的纱帐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老师总说"少年不识愁滋味"——当水珠砸在滚烫的柏油路上,炸开的不是水花,是整个夏天的蝉蜕。
暮色渐浓时,我们瘫坐在草坪上数水泡。小胖的T恤变成了深灰色,阿杰的校服裤管还滴着水,我的帆布鞋里塞满了不知谁塞的纸条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:"下次带泳镜来。"晚风掠过空荡荡的操场,将最后几声水枪的"砰砰"声吹散在暮色里。不知是谁先哼起了歌,很快,此起彼伏的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,那些被水浸透的校服、沾满泥点的球鞋、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糖纸,都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