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云沉沉，远山如黛。余自汴京南归，行至洞庭湖畔，见芦花飞雪，渔舟横野，忽忆起欧阳永叔"醉翁之意不在酒"之句，乃循水路而南。舟行半日，忽逢一老翁独坐沙洲，身披蓑衣，足踏芒鞋，烟斗明灭间，似与天地有言。

老翁姓陶，本为姑苏望族，因党争牵连，家道中落。尝言："欧阳文忠公尝言'醉翁之意不在酒'，实乃在山水之间。然醉翁之醉，非独酒也，乃醉于天地大美。"语罢掷烟斗于地，烟灰散作点点金星，映入眼眸。余方惊异，见其袖中滑落半卷《醉翁亭记》，墨迹斑驳处犹见"醉能同其乐，醒能述以文"八字。

是夜宿渔村，与老翁对酌于草庐。壁间悬欧阳永叔画像，眉目疏朗，似含笑意。老翁举杯言："永叔当年谪居滁州，以泉石为友，以渔樵为伴，非独避祸，实乃存天地正气。"其声如裂帛，震得屋瓦微响。余问及胸中块垒，老翁指窗外星河："你看这银河横亘千年，亘古不变，人世荣辱，不过蜉蝣过影。"

次日清晨，与老翁同登君山。山道险峻，苔痕斑驳，行至半山，忽见石壁上刻"范公堤"三字，笔力遒劲似见范文正公执笔。老翁抚石长叹："公为天下苍生，筑堤御浪，九死未悔，此非大仁者耶？"语罢，山风骤起，卷落满山红叶，如赤霞铺地。余思及欧阳永叔《泷冈阡表》，"先君晚岁以画自随"，方悟仁人志士，皆以赤子之心寄情山水。

归途遇雨，老翁赠余竹杖，杖头刻"乐天"二字。余方惊觉，此乃白乐天手植之竹。老翁笑言："白乐天谪居江州，作《琵琶行》，'同是天涯沦落人'，与永叔'醉翁之意'异曲同工。"雨打竹叶，泠泠如闻古琴声。忽见云开雾散，阳光刺破云层，洞庭湖尽收眼底，万顷琉璃荡漾，渔歌互答，恍若听见欧阳永叔与白乐天隔世相和。

暮色四合时，老翁将竹杖插入泥沙，言道："欧阳永叔云'醉翁之意不在酒'，今观此湖山，方知不在酒，亦不在亭，而在天地浩气。"其声渐低，与湖浪共鸣。余怅然目送烟雨中的蓑衣背影，忽见云间月出，清辉洒满湖面，方悟文章之道，原是借山水为镜，照见人间沧桑；以古人为友，悟得世道人心。

舟楫又行三里，回首但见暮云与孤星相映，方知欧阳永叔之文，非独写山水，实乃写天地间不灭的赤诚与浩气。墨痕未干处，犹见"醉翁之意不在酒"八字，字字如铁，刻在洞庭湖的波光里，刻在千年文脉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