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,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摩挲着作文本上被红笔圈出的"跑题"评语,指尖触到纸页边缘微微翘起的毛边,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六月午后。
那天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尽,班主任王老师就抱着作文本走进教室。她将三十本泛着墨香的纸页轻轻放在讲台上,阳光在封皮烫金的"校园作文大赛"字样上跳跃。"今天我们要选出入围作品。"她的话音未落,后排传来椅子被踢倒的声响,几个男生偷偷把头埋进臂弯里。我攥紧了手中那本被揉皱的作文本,昨夜修改到凌晨三点,母亲端着热牛奶进来时,我正用橡皮擦反复擦拭着"梧桐树"三个字。
评选过程比想象中艰难。当轮到我念《雨中的梧桐》时,声音像被晒化的冰棍般发颤。这篇写校园古树的作文,原本被语文老师称赞为"充满灵气",此刻却成了争议的焦点。"小满,你写的是树,怎么提到了校门口的流浪猫?"王老师的声音像把锋利的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我的文字。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,我看见前排的林小雨偷偷把纸巾按在鼻尖,那是她第三次打喷嚏。
放学后的办公室飘着淡淡的粉笔灰味道。王老师正在批改作业,红墨水在纸页上蜿蜒出细长的痕迹。"知道为什么让你重写吗?"她突然转身,镜片后的目光像穿过云层的阳光,"作文不是记流水账,而是要像拼图一样,让每个细节都指向同一个中心。"她抽出我藏在抽屉深处的初稿,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修改痕迹,最底下还粘着半片干枯的梧桐叶。
那个周末,我带着新写的《梧桐树与时光》再次敲开办公室的门。王老师正在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,水珠顺着叶片滚落,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。"这次你把流浪猫和树影交织在一起,就像给故事装上了会呼吸的翅膀。"她指着文中描写梧桐叶飘落的段落,"你看这句'每片叶子都是时光的信笺',是不是比单纯写树更有温度?"我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在厨房哼唱的童谣,原来那些被揉皱的纸页里,早已藏着她偷偷添上的注脚。
颁奖典礼那天,礼堂穹顶的吊灯洒下细碎的光。当我从王老师手中接过镀金奖杯时,看见她鬓角新添的银丝在灯光下泛着微光。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,我望向观众席,母亲举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,林小雨的座位上摆着用作业本折的千纸鹤。
此刻的作文本静静躺在课桌抽屉里,扉页上新增的评语是:"文字是有生命的,它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长成你意想不到的模样。"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摊开的作文本上,叶脉的纹路恰好与字里行间的批注重合,仿佛时光在纸页间完成了奇妙的对话。
暮色渐浓时,我听见办公室传来熟悉的翻书声。透过虚掩的门缝,看见王老师正对着作文本出神,她手中的那本《叶脉与文字》的书页间,夹着一片风干的梧桐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