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爱坐在老槐树下看侄子玩耍。他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汗衫,光着脚丫在青石板上蹦跳,书包带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。这个比我小一轮的男孩,用他特有的方式在我记忆里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。
每天放学后,小院里的葡萄架下都会准时上演"数学小老师"的戏码。侄子把铅笔削得尖尖的,挨个检查我们家的作业本。他指着爷爷的退休金计算表念叨:"这里应该用乘法,因为每个月固定金额要乘以十二个月。"爷爷的假牙"咔嗒"掉在搪瓷缸里,惹得全家笑作一团。有次我故意把应用题写错,他举着红笔追了我三条街:"张阿姨,这道题要倒着看!"
周末的厨房常飘着焦糖的香气。侄子踮着脚取下挂在天花板上的面粉袋,塑料袋在晨光中鼓成白帆。他严格按照视频教程揉面团,把橡皮泥捏成歪歪扭扭的卡通人物,最后却把蛋糕糊在了新买的运动鞋上。我们笑他像只笨拙的小熊,他却认真地说:"张阿姨的蛋糕最甜,我下次要提前擦鞋油。"
寒暑假的傍晚,小院石桌上总会摆开微型战场。侄子用乐高搭建的城堡里,藏着用矿泉水瓶改造的"秘密通道"。他给每个积木块起了名字:会眨眼的哨兵、能变形的吊桥,甚至给角落里的蟑螂药瓶起了"毒气弹"的代号。有次我偷偷把乐高零件收进抽屉,他抱着空盒子哭得比下雨天漏雨的瓦片还响,最后我们达成协议——每周日可以"销毁"半座城堡。
去年秋天,侄子突然把日记本塞给我。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扭的向日葵,旁边写着:"今天帮王奶奶捡起12个塑料瓶,换来的糖纸做了风车。"原来他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,给社区养老院买了十把小扇子。那天他仰着头问我:"张阿姨,我算不算超级英雄?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株正在拔节的青竹。
如今他已能熟练地使用计算器,却依然保留着在作业本角落画小动物的的习惯。有次他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个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收集的树叶标本,每片叶子都标注着季节和地点。盒盖上歪歪扭扭写着:"给张阿姨的四季书签"。我忽然想起他六岁时,把春天第一朵蒲公英吹散在空中,说那是给天空的明信片。
蝉声渐渐弱下去时,侄子正蹲在葡萄架下研究新学的植物图鉴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射在爬满青藤的院墙上,恍惚间又变成了那个举着红笔追我的孩子。我知道,这个永远把世界当成游乐场的小男孩,正在用他特有的方式,把平凡的日子过成童话。就像他常说的:"张阿姨你看,每片叶子背面都藏着星星的形状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