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清晨,我随父亲登上了一艘木制渔船。船头刚离开岸边,远处便浮起一片接天莲叶的碧色海洋。微山湖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像一块被揉碎的翡翠,又似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。船桨拨开水面,漾起一圈圈涟漪,惊醒了沉睡的芦苇荡,几只白鹭突然从草丛中腾空而起,翅膀掠过粼粼波光,在天地间划出优雅的弧线。
船行至湖心时,阳光已穿透薄雾。湖面铺满细碎的金箔,远处水天相接处泛着淡青色,仿佛天地间最温柔的边界。父亲指着远处一抹黛色:"那就是红荷湾。"果然,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望去,成片红荷破水而出,粉白的花瓣在晨风里轻轻摇曳。荷叶如碧玉圆盘托着露珠,蜻蜓立于尖尖小角,构成一幅动态的工笔画。最令人称奇的是湖底密布的菱角丛,圆润的果实沉甸甸地垂在水面,渔人用特制的竹耙轻轻一划,便带起一串串翡翠珠帘。
正午时分,我们停靠在昭阳湖鸟岛。这座天然半岛上,数万只大雁、天鹅在此栖息。登岛时,成群的鸟儿受惊飞起,遮天蔽日的羽翼掠过头顶,翅尖扫过的风里带着淡淡的腥咸。岛上的芦苇丛中,藏着一间用苇秆编织的木屋,屋前石磨上还留着去年秋季磨制藕粉的痕迹。一位老汉正在修补渔网,他见游客到来,笑着递来刚晒干的莲蓬:"尝尝这个,清甜里带着点微苦,像咱们湖里的水。"咬开莲子时,清泉迸出的瞬间,竟尝到了阳光晒暖的滋味。
午后转乘观光电瓶车环湖游览,车行至独山湖湿地保护区,眼前豁然开朗。成千上万的候鸟在浅滩起落,苍鹭单腿立于浅水,用尖喙精准地啄食小鱼;鸬鹚群如黑点般在水面穿梭,捕鱼时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最震撼的是冬季的冰封湖面,厚达半米的冰层下,仍有鱼群在缓慢游动,冰窟中透出的微光,仿佛大地赠予生命的灯盏。护林员王大姐指着围栏内的芦苇荡解释:"这里每丛芦苇都系着编号牌,候鸟迁徙时能根据标记找到栖息地。"
暮色四合时,我们登上微山湖大坝。夕阳将湖面染成琥珀色,晚归的渔船点亮星星点灯的灯火。对岸的渔村炊烟袅袅升起,与天际的晚霞融为一体。老船工张叔指着对岸的鸟类观测站说:"现在年轻人用无人机巡护,还建了生态栈道。"他粗糙的手掌抚过湖面,"三十年前湖里鱼虾漫天飞,现在咱们守着生态养殖,鱼儿才长得壮实。"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声,惊起一群白鹭,它们掠过水面,翅膀划开的涟漪渐渐与波光融为一体。
归途中,父亲指着星空下的湖面:"你看这水,像不像块温润的玉?"我凝视着粼粼波光,忽然明白微山湖的妙处不在于壮阔,而在于它懂得与万物共生。荷叶上的晨露、芦苇间的鸟鸣、冰层下的鱼群,共同谱写着永恒的生命诗篇。当渔火与星光交相辉映时,这片湖水的温度,早已渗入游人的血脉,成为记忆里最清冽的甘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