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声穿过梧桐叶的缝隙,在七月正午的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攥着公交卡站在站台,看着对面站台广告牌上"新手上路"的四个字被阳光晒得发烫。这是第一次独自乘坐跨城巴士,背包里装着给外婆带的枇杷膏,塑料袋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桃酥——那是早餐时妈妈硬塞给我的"护身符"。
车票在指腹摩挲出细密的纹路,我第三次确认了出发时间。广播里开始报站时,手心沁出的汗把塑料卡套浸得发亮。当司机摇下车窗的瞬间,热浪裹挟着尾气扑面而来,我踉跄着跨过门槛,才发现自己把背包带子系成了死结。邻座穿碎花裙的阿姨递来湿纸巾,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出清脆的响,让我突然想起外婆院里那口老井,井绳在青苔上磨出的凹痕,也是这样一圈圈转着年轮。
穿过隧道时,黑暗像墨汁般漫过车窗,却意外地让人放松下来。我打开背包翻找保温杯,金属杯盖与塑料瓶身的碰撞声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晰。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,前排男生正用报纸折着纸飞机,他的校服领口沾着蓝墨水,像极了我初中时在课本上画的涂鸦。邻座阿姨突然惊呼,我转头看见她正对着手机屏幕惊呼:"快看窗外!"原来晨雾中亮起的指示牌上,"苏州南站"四个字正在薄雾中若隐若现。
出站时电子屏显示着实时温度28℃,我却觉得后背的校服被冷汗浸透。地铁换乘通道里,卖糖炒栗子的吆喝声和自动售货机的提示音此起彼伏。我数着地砖上的菱形花纹,第七块砖的裂痕恰好与我的影子重叠。在换乘闸机前,我摸出桃酥的最后一角,碎屑簌簌落在掌心,和外婆布满茧子的手抚过药罐时的触感如此相似。
最终站在外婆小区门口时,夕阳正把晾衣绳上的蓝白校服染成琥珀色。门禁系统发出"滴"的提示音,我才发现背包侧袋的钥匙串还挂着上午在便利店买的钥匙扣——那是用零钱换来的小挂件,表面刻着"平安"两个字。外婆接过我手里的枇杷膏时,我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,和当年爸爸离开时留下的车票褶皱重叠在一起。
暮色中的弄堂飘来栀子花香,我数着青石板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往家走。手机相册里存着七站公交的打卡照,每张照片角落都藏着不同形状的阴影。最末一张换乘通道的玻璃映出我模糊的倒影,发梢翘起的角度和初中时偷戴妈妈卷发棒时的模样一模一样。晚风掀起窗帘的瞬间,我听见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,像极了那次在地铁站数到第七块裂砖时,硬币落入自动贩卖机的那声清脆回响。
路灯次第亮起时,我摸到口袋里剩下的半块桃酥。酥皮碎屑还粘在指缝间,和外婆药罐边的白霜渐渐融合成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质地。或许成长的痕迹就藏在这些细碎的第一次里,就像地铁隧道中的黑暗与光明,总在某个转角突然交织成新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