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排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洒在课桌上,我摩挲着那张被红笔圈出"特等奖"的作文纸,耳边还回响着颁奖时的掌声。那天礼堂穹顶的吊灯在暮色中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极了去年深秋我在图书馆落地窗前写下的第一个字。
初秋的梧桐叶飘落在自习室木地板上时,我正对着作文本发愁。作为常年游离在班级作文前列的"小透明",这次市作文竞赛的报名通知却像块沉甸甸的秤砣压在心头。记得那天傍晚,班主任王老师把报名表轻轻推到我面前:"你文字里有种特别的灵气,试试看?"她眼角的细纹在夕阳里泛着暖光,让我想起外婆纳鞋底时缠绕的丝线,细密却坚韧。
真正开始写作是在深冬的某个清晨。我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蜷缩在图书馆角落,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。当第一缕阳光爬上《汪曾祺散文集》的扉页,我忽然捕捉到某种奇妙的韵律——那些被冻得发红的指尖在稿纸上沙沙游走,竟渐渐勾勒出江南水乡的薄雾与腊梅的暗香。原来文字的温度,藏在晨雾浸润的青石板路上,在老茶馆蒸腾的雾气里,在晒得暖烘烘的棉被中。
但创作之路并非坦途。初稿被退回时,密密麻麻的批注像春雨打湿的蛛网:"情感过于直露""意象堆砌""结构松散"。我在深夜的台灯下反复研读《朱自清背影》,突然发现那些看似平实的文字里,藏着月台蒸汽的曲线、父亲青布棉袍的褶皱,以及时间在眼角刻下的细纹。于是把写满"父爱"的初稿撕碎,用废纸团堆成小山,再从字纸篓里捡回零散的句子,像拼凑旧时光的碎瓷片般重新组合。
比赛当天清晨,我特意穿上了外婆织的枣红色毛衣。那是她用旧窗帘改制的,针脚处还留着三十年前的阳光味道。候场时遇见邻班学妹,她攥着写满"永远不要放弃"的加油卡,我们相视而笑,像两个在暴风雨前整理行囊的旅人。当主持人念到我的题目《时光的褶皱》时,手心沁出的汗珠把钢笔握柄浸得发亮,恍惚间看见无数个自己在稿纸间穿梭:那个在图书馆抄录叶圣陶诗句的少年,那个在寒风中修改标点的少女,还有此刻站在聚光灯下的自己。
颁奖典礼上,校长宣读获奖名单时特意加重了"一等奖"三个字。我望着台下此起彼伏的闪光灯,突然明白写作从来不是单程的跋涉。那些在稿纸上反复涂改的夜晚,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墨迹,那些在晨雾中捕捉到的光斑,最终都化作时光长河里的粼粼波光。就像外婆纳的千层底,每一针都藏着光阴的故事,当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针脚,就能触摸到岁月的温度。
暮色渐浓时,我捧着证书走出礼堂。晚风卷起梧桐叶在石板路上打转,恍惚间与记忆中图书馆的落叶重叠。原来获奖的瞬间并非终点,而是无数个平凡日夜的交汇点。那些在文字里种植的星光,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,突然照亮整片夜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