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次数学月考后的晚自习,我蹲在教室后排的窗台上抽烟。烟灰簌簌落在校服袖口上,像撒了层白霜。前桌小胖突然把草稿纸揉成团砸过来,纸团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,不偏不倚砸中我正抽的烟头。
"月考又垫底了?"小胖的圆脸凑过来,鼻孔喷着热气,"上次月考你才第九名!"我望着窗外操场边那棵歪脖子槐树,叶子被秋风吹得哗哗响。树根处堆积的枯叶像极了试卷上密密麻麻的红叉,特别是那道立体几何题,我明明画了辅助线,老师却用红笔圈出三个叉。
那段时间我的课桌像战场。前天收作业时,李老师特意把我的演算纸铺在讲台上:"这道二次函数题,你算错了三次。"他手指划过纸面,粉笔灰簌簌落在我的校服领口。后排几个男生憋笑憋得肩膀直抖,我低头盯着鞋尖,鞋带散了一半都没发现。
最要命的是物理课代表老张。他总把我的作业本夹在腋下,像拎着只死老鼠。"王浩,这道电路图连起来像不像你画的涂鸦?"老张在讲台上当众抖开我的作业纸,纸页哗啦展开时,我看见自己画的导线弯成个鬼脸。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,我的耳垂瞬间烧起来,像被塞了块烧红的铁。
但转机出现在期中考试前两周。那天值日时,我在卫生角发现张皱巴巴的纸条。展开来看,歪歪扭扭写着:"王浩,你上次画的受力分析图虽然像蜘蛛网,但老师夸我发现了三个错误。"落款是匿名。我把纸条夹在课本里,从此开始注意记下老师每次的点评。
最没想到的是数学老师会找我单独谈话。那天他办公室的绿萝垂着气根,在暖气片上晃荡。"你画的几何辅助线比我的还多,"李老师把我的草稿本推过来,"但为什么要画这么多?"我盯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线条,突然想起小胖说的"画太多叉叉"。李老师摘下老花镜:"辅助线是思路的延伸,不是装饰。"
期中考试那天,我提前半小时到教室。前桌小胖正在草稿纸上画滑板,后桌老张在默写化学方程式。我摸出那包皱巴巴的纸条,突然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:"辅助线画太多就当给几何图形穿花衣裳。"我忍不住笑出声,笔尖在答题卡上洇开个小墨点。
最后那道大题,我画了七条辅助线。收卷时李老师轻轻敲了敲我的答题卡:"这次花衣裳穿得不错。"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,我听见老张在说:"王浩这次考了第......"
现在我的课桌依然堆满草稿纸,但那些纸条早被夹进《几何原本》扉页。每当有人笑我画的受力分析像蜘蛛网,我就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。窗外的歪脖子槐树又抽新芽了,树根处的枯叶堆里,隐约能看见去年考试卷上歪歪扭扭的辅助线,像条倔强的小蛇在泥土里蜿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