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黄昏，我站在教室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，望着操场上那棵歪脖子槐树。树干上结着暗褐色的痂，像老人手背上的老年斑，每片叶子都蜷曲着，在暮色中瑟缩成焦黄的碎片。这棵树见证了我整个初中时光，此刻却因下周即将到来的校园文化节而显得格外苍凉。

去年深秋的雨季，我作为学生会成员负责文化节海报设计。记得那天傍晚，我在美术教室反复修改设计稿，窗外的雨丝斜斜划过玻璃，在墙上投下细密的网格。突然，海报上"科技与人文共生"的标题被雨水洇开，像被谁泼了杯墨汁。我慌忙用校服袖子去擦，却把颜料蹭花了树影的剪影——那是我在校园里走了整整三周才找到的最合适的背景。

"小周，你确定要拿这棵树做主视觉？"指导老师推了推眼镜，指着设计稿上的树影。我攥着被雨水泡皱的草稿纸，想起上周在树下捡到的蝉蜕，金褐色的空壳还沾着细碎的泥土。那天清晨，我在树根处发现了几株新冒的嫩芽，嫩绿的新叶正顶开板结的泥土，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。

文化节前夜，我带着三个同学秘密行动。月光像银纱笼住校园，我们举着电筒爬上树，发现树干上不知被谁钉了十几个图钉。最顶端的图钉上挂着张泛黄的纸条，是五年前毕业的学长用蓝墨水写的："这里埋着我们的秘密。"我们撬开树皮，发现里面裹着泛黄的明信片，每张都贴着不同城市的邮票，最旧的来自1998年的哈尔滨冰雪节。

第二天清晨，当晨雾还未散尽，校长带着校工赶来时，我们正用丙烯颜料给树干做旧处理。树影在晨光中慢慢苏醒，那些被雨水冲刷的褶皱里，竟透出细密的年轮纹路。校工老张蹲在树下，用砂纸打磨着树根处的新芽："这棵树啊，我们这代人看着它长起来。"

文化节当天，那棵老槐树成了最热门的打卡点。有人用手机扫描树干上的二维码，弹出五年来同学们留下的时光胶囊；有人对着树影摆出各种姿势，背景里新抽的嫩叶在秋风中轻轻摇晃。我站在树荫下，看着孩子们在树根处堆起城堡，忽然想起那个被雨水打湿的傍晚——原来有些遗憾，会在时光里长成新的年轮。

暮色再次降临时，我轻轻抚过树干上深浅不一的刻痕。最上面的刻着"2023.9.15 文化节筹备组"，下面的字迹已经模糊，却依稀能辨出"2008.5.20 初遇"。晚风掠过树梢，惊起几片迟飞的叶子，它们打着旋儿落在我的笔记本上，像时光写给未来的信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