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洒在青石路上,我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蜿蜒的台阶,鞋底被细碎的石子硌得生疼。这是妈妈第三次邀请我参加家庭登山活动,前两次我都以"脚底有水泡"为由推脱了,但这次望着她特意准备的登山杖和保温壶,我知道这是一个必须履行的承诺。
清晨五点四十分,厨房里飘着小米粥的香气。妈妈把新买的登山鞋摆在我面前,深褐色的牛皮鞋面还带着工厂的油渍。"上次你说石子太硌脚,这双鞋底加了三层缓冲垫。"她蹲下来帮我系鞋带时,指尖的温度透过棉布袜传来。爸爸从书柜里翻出泛黄的《山岳志》,书页间夹着二十年前他们夫妻初爬华山时的合影,照片里年轻的小两口在海拔2160米的玉皇顶相视而笑。
沿着石阶向上走时,晨雾像纱帐般在山腰缠绕。每走三步就要停顿调整呼吸,登山杖在青苔斑驳的台阶上敲出笃笃的声响。经过"悬空栈道"时,我的手心沁出冷汗,扶着铁栏杆的瞬间,看见对面山崖上垂落的野蔷薇,淡粉色的花瓣在风中簌簌抖动。爸爸突然指着前方喊:"看!"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数百只红嘴蓝鹊正在古柏枝头翻飞,翅膀掠过初升的朝霞,在树影间划出细碎的虹光。
转过第七道山弯时,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。石阶变得陡峭得像悬在半空的琴键,每一步都需要双手攀附凸起的岩块。我的登山鞋在湿滑的青石上打滑三次,膝盖磕在尖锐的碎石上时,听见妈妈压抑的惊呼。但当我看见前方岩缝里探出一片倔强的虎耳草,细弱的茎秆上缀满银白色花苞,突然想起生物课上老师说过:海拔每升高三百米,植被带就会更替一次。
正午时分抵达半山亭时,我的运动手表显示累计步数已经突破一万步。亭柱上的"云中阁"三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发白,石桌上残留着前一位登山者用粉笔写的"已无路"。爸爸掏出保温壶递给我时,壶嘴还冒着热气。仰头喝水的瞬间,看见山风卷着松针掠过眼角,远处层叠的山峦如同打翻的绿色调色盘,近处的峭壁上青苔与褐铁矿形成的斑驳条纹,恰似大地母亲年轮的印记。
登顶时夕阳正把云海染成琥珀色,八百米的海拔落差让空气变得格外清冽。站在观景台边缘,山脚下的小镇像枚银针躺在翠绿的绒布上。妈妈突然指着天际线喊:"快看!"原来云层正在缓慢流动,将整座山峦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。爸爸从背包里取出皱巴巴的《山岳志》,里面新添的笔记工整记录着:2023年7月15日,与女儿共同征服青龙峰,海拔1234米。
归途经过一片野杜鹃丛时,夕阳的余晖把花瓣照得透明。我的登山鞋沾满泥土,脚踝处贴着创可贴,但后背的汗水在阳光下蒸腾出淡淡盐渍。妈妈说等秋凉了要带我去学岩壁攀岩,爸爸则把这次经历写进了工作日志:"家庭登山活动对团队协作能力培养具有显著效果。"我低头看着掌心被石棱磨出的水泡,突然明白山巅的云海为何总在流动——或许正是那些看似艰难的攀登,让我们得以触摸到生命最本真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