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槐花香飘进教室时，我又看见了那排褪色的木课桌。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，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恍惚间仿佛回到初中三年级，我们六个女生挤在这间三十平米的教室里，用粉笔灰和青春纪念册填满整个下午。

那时我们总爱在课间溜到操场东南角的梧桐树下。树干上歪歪扭扭刻着歪斜的"1999"，那是班长用美工刀留下的印记。我们轮流用彩色粉笔描摹枝桠间的天空，把数学作业本折成纸飞机投向对方，看它们在风中画出抛物线。记得有次物理老师突然推门进来，我们慌忙把本子藏在身下，却听见她笑着说："看来这棵树又要长高两厘米了。"后来我们才知道，那棵树是学校最年长的，树龄正好比我们多活二十年。

初三的晚自习总在暮色中开始。当教室顶灯亮起的瞬间，粉笔与黑板摩擦的沙沙声便铺满整个空间。小慧总在草稿纸上画满五颜六色的几何图形，小薇的圆珠笔尖永远沾着蓝墨水，而我习惯用红色荧光笔标出重点。某个深秋的傍晚，窗外的银杏叶开始泛黄，我们突然发现彼此的课本里都夹着不知谁送的小熊饼干纸袋。后来才明白，那天是转学生小林用奖学金买的，她总说"甜食能让知识更甜"。

毕业前最后一次春游，我们租了辆老式桑塔纳。副驾驶座位上堆着六个女孩的帆布包，后备箱里塞着野餐垫和装满零食的塑料箱。在郊外油菜花田里，我们比赛用野花编发髻，小慧的蝴蝶结歪到耳后，小薇的雏菊沾了泥点，我偷偷把沾着花粉的蒲公英塞进她手心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串永远连不起来的珠链。

此刻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，望着楼下嬉闹的学弟学妹，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在课桌角画简笔画的小林。她现在是建筑系研究生，去年参与设计的社区图书馆刚竣工。我摩挲着手机里存着的毕业合影，照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，像被时光浸透的旧书页。那些年我们共享过的橡皮屑、修正液和半块橡皮擦，此刻正在记忆的抽屉里闪着微光。

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一茬，树干上的刻痕早已被岁月磨平。但每当听见教室后排粉笔敲击黑板的声响，我总能看见六个女孩的影子在阳光里重叠，看见春日的纸飞机掠过教室的玻璃窗，看见某个黄昏的饼干纸袋在风里轻轻摇晃。这些时光像被装进琥珀的萤火虫，隔着岁月的玻璃，依然能照亮彼此眼里的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