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的玻璃罐里躺着半块橡皮擦，这是上周五晚上被摔碎的。我蹲在地板上收拾碎片时，忽然发现其中一块沾着墨水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，像极了我与母亲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裂痕。

那天下午的钢琴课，母亲特意换了条墨绿色丝巾。我抱着琴谱进门时，她正用丝巾擦拭我的琴键。"下周要考级，这首曲子必须每天练够两小时。"她把谱子拍在琴凳上，指甲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我盯着谱面上密密麻麻的音符，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上摔伤的膝盖——父亲坚持让我放弃校队，说练琴更重要。

琴房里弥漫着松香与墨水的混合味道。当我弹到第三小节时，母亲突然把谱架抽走："这里连音都弹不准，上周老师怎么说的？"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琴弦，我下意识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琴键上，指甲在木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那天晚上，我故意把琴谱揉成团塞进书包，却在玄关撞见父亲端着热牛奶——他刚从医院回来，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CT片。

冲突在深秋的雨夜里达到顶点。我抱着篮球在路灯下练习投篮，母亲举着手电筒站在二楼阳台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："现在练球有什么用？下周的考级..."话没说完，我抢过她手中的伞摔门而出。雨点砸在脸上的时候，我听见楼上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声，他刚做完心脏造影，却执意要送我去朋友家。

那个周末，母亲开始频繁查看我的手机。她把我的微信聊天记录打印出来贴在冰箱上，那些关于篮球赛计划的对话被红笔圈出。当我发现她偷偷报名了钢琴考级培训班时，终于冲进书房把报名表撕得粉碎。母亲站在满地纸屑中，丝巾被泪水浸成深褐色，她第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用"不孝子"开头，只是颤抖着说："你爸的医药费..."

真正让我醒悟的是除夕夜的烟花。父亲 lying 在病床上，母亲守着监护仪，我蹲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烟。远处烟花炸开的瞬间，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。那天我第一次主动给父亲按摩酸痛的脚踝，母亲在厨房熬中药时，我帮忙清洗她积灰的乐谱。原来那些被撕碎的报名表，她都悄悄粘好了重新装订。

现在我的书架上并排摆放着篮球和钢琴考级证书。母亲依然每天擦拭琴键，但谱架上多了我画的篮球简笔画。上周她教我弹《致爱丽丝》，我故意在间奏时加入投篮动作，她笑着把冰镇酸梅汤塞进我手里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像极了那年摔门时被风吹动的琴谱。

深夜整理旧物时，我发现那半块橡皮擦的碎片里嵌着片银杏叶。原来那天摔碎的不只是橡皮，还有我们之间横亘许久的冰墙。月光透过纱窗洒在钢琴上，我轻轻抚过那些被反复练习的琴键，忽然明白有些裂痕不是无法愈合，而是需要用更柔软的方式重新拼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