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柏油路上,我攥着妈妈给的五十元纸币,跟着人群钻进游乐园的旋转铁门。铁门开合的机械声混着电子喇叭的播报声,瞬间将我抛入一个充满欢闹声浪的异世界。
转过挂着棉花糖云朵造型的拱门,第一眼就撞见过山车巨大的金属骨架。它像条银色巨蟒盘踞在陡峭的草坡上,车头喷出的彩色烟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。排队时听见几个大哥哥压低声音说:"第三排视野最好,但得做好被甩飞的准备。"我数着队伍里晃动的彩色发卡,突然被身后穿荧光绿T恤的姐姐撞了肩膀:"要坐吗?我买票了。"她晃了晃手里的门票,我慌忙点头,却在她转身时被挤到队伍末尾。当过山车呼啸着冲上第一座山丘时,我死死抓住扶手,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在十秒内完成从俯冲到攀升的剧烈变换,耳边呼啸的风声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。直到安全带自动松开的"咔嗒"声响起,才发现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成半透明的水晶球。
绕过被藤蔓缠绕的复古风旋转木马,转角处的棉花糖摊前飘来棉花糖融化时的焦糖香。卖糖的大叔戴着白手套,用木铲将蓬松的糖丝堆成小猪形状,糖丝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粉。"要加彩虹糖吗?"他笑着递来彩色糖包,我犹豫着摸出皱巴巴的纸币,却在付款时被旁边穿蓬蓬裙的小女孩抢先扫码。她仰头看我时,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卡正随着笑声轻轻摇晃:"姐姐要和我一起吃彩虹吗?"我们蹲在塑料椅上分享同一份棉花糖,糖丝在齿间化开的瞬间,她突然指着天空喊:"快看!云朵在跳舞!"抬头望去,棉花糖云确实被风吹成了棉花糖的形状,在阳光下舒展着粉红色的裙摆。
碰碰车场传来密集的金属撞击声,像无数小鼓槌在敲打铁皮鼓。我站在场外数着排队人数,突然被妈妈拉进人群。"别怕,妈妈会开车。"她握住方向盘的手稳稳如钟,我紧贴着她的后背,看着前后左右的车辆像失控的甲虫般横冲直撞。当我们的车撞上粉色草莓造型的装饰车时,我闻到了草莓味彩带的甜香,也尝到了安全气囊弹开的薄荷味清凉。妈妈笑着拍掉我肩头的彩带:"看,我们赢了一瓶泡泡水!"
正午的阳光把旋转餐厅的玻璃穹顶晒得发白,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数着飘过的热气球。邻桌的奶奶正在教孙女用棉花糖捏小熊,糖丝在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指间翻飞成圆滚滚的身子。"要捏耳朵吗?"孙女仰起脸时,我看见她鼻尖沾着彩虹糖粉。隔壁桌的爸爸正用冰淇淋在餐巾纸上画小船,女儿踮着脚往小船里放棒棒糖,糖块在冰淇淋上融化出小小的彩虹。我低头喝着冰镇柠檬水,突然发现妈妈正用糖纸折着小青蛙,阳光透过糖纸的镂空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离开时夕阳把铁门染成琥珀色,我蹲在出口处数着剩下的零钱。五元纸币上印着去年游乐园的吉祥物,背面还沾着碰碰车场的彩带碎屑。妈妈突然蹲下来,从背包里掏出用糖纸折的十二只小青蛙:"这是你在每个项目玩完时给我的奖励。"我数着青蛙腿上的糖粉痕迹,突然想起旋转木马旁卖棉花糖的大叔,想起碰碰车场撞飞彩带时闻到的草莓香,想起旋转餐厅里奶奶教孙女捏的小熊耳朵。
归途的公交车上,夕阳透过车窗在我脸上投下暖金色的光晕。我摩挲着口袋里剩下的两元硬币,突然发现它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。车窗外掠过成排的霓虹灯牌,但记忆中的游乐园依然停留在棉花糖云朵飘动的午后——那个让我尖叫着跌进妈妈怀里的过山车,那个分享彩虹糖的小女孩,那个在碰碰车场撞出草莓味彩带的妈妈,还有糖纸上折出十二个童话的小青蛙。它们像游乐园出口处卖气球的大爷手里那串永远飘不走的彩色丝带,在记忆里轻轻摇晃。